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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师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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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2024-06-13 15:22:34安安（殡仪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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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的天气在这个季节是很少会连着下两三天雨的，可这个雨从昨日的傍晚就开始下了，从滂沱到绵密，伴随着风声下了一整夜。今日晨起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只是天边的云彩变薄了许多，云彩边缘也开始伴随着太阳的光愈发像薄纱一样轻盈。正值我端着茶杯发呆，欣赏着这新疆不可多得的连阴雨后转晴的情景，电话铃声把我从心绪中抽离回现实。是同行打来的，他回老家办事儿了，他客户家的老人去世了，让我帮忙把这个活儿接了去服务。他把电话发给我，我立刻给客户拨了过去，电话那头是一个声音浑厚的男人，他是逝者的长子。沟通中，他思路清晰，非常冷静，电话周遭的环境也很安静。客户的家在城市边上的村庄，驱车大概需要40分钟左右。我大体交代了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时间和目前他们要知道的一些注意事项。随后，我带好衣服、工具箱和其他的用品出发。路上雨越来越小，等我到客户家里，雨已经停了，从马路到客户家里还有一段泥巴路，路上限了一辆车，有三个人正在推车，我只好把车停在路边，提着东西往里走。我给客户打了电话，他们出来迎我，并把衣服提着给我带路。我们贴着墙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走了有100米左右，拐了个弯儿就到达了客户家里。这是个长方形的农家小院，左边有一间独立的房子，房子没有粉刷，露着红砖。没有窗户，一个简单的木门不协调的挂在门框上，右边是一排外墙贴了瓷砖的房间，红白相间，雨后的阳光照在上面，像照在琉璃瓦上一样折射出偏黄色的光。长子豆豆脚上的泥巴指着左边的那个单独的房间说，在这个房间，麻烦你了。女儿见我们进了大门，快步走到我面前，麻含眼泪的说，麻烦你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就说我妈受苦了，都怪我。说着，硕大的泪珠滚落，随着第一颗泪珠的滚落开辟的道路，其他泪珠顺流而下，江海奔腾之势也不过如此。我安慰的您节哀，我们好好的把老人送走，你去给老人打盆洗澡水吧，一定要注意眼泪不要滴在水盆里哦。她连忙说，好好，我去打水。脸上的眼泪在内力的控制和袖口的前置下终于暂时结束。在给老人打洗澡水之前，我穿好防护衣，戴好手套，轻轻推开防门正俨然是一个杂物间。门的正对面是一张常年不用的破旧高低床，上面被蜘蛛网盘绕着，床上堆着经年累月没有用过的东西。高低床离门只有一步多的距离。我自然的向左边看，老太太静静地躺在一张被红砖瞪起来的木板上，木板上铺着红玉镶间的大花褥子，没有床单，褥子有些窄，露出20多公分灰色条纹的木板。老人身上盖着一条印着绿色苹果的夏凉被，脸盖着了被，脚露在外面。通过露在外面的脚可以判断老人已是瘦骨嶙峋，皮肤紧抱着脚上的骨头，骨头和关节在这样的包裹下根根分明。地上散落着几个饮料瓶和一些硬纸板，床边放着一个硬度尚可的纸箱，纸箱上放着一个脏兮兮的小镜子和一把宾馆用的一次性梳子。我侧着身，穿过高低床与墙面的狭缝，来到老人床边，向她自我介绍，让她放心，教她向着光的方向行走。不久，女儿端着水盆儿进来了，我开始给老人擦澡、翻身、穿衣服。老太太太瘦了，顶多只有30多公斤，擦澡、翻身甚至抱起她都很轻松，只是她越轻，我的心情就越沉重。当翻过身，女儿看到老人背后的褥疮开始不停的重。妈，你看这个不要脸的，我妈妈都成什么样了？她还有脸问我要钱，我哥娶她也是倒了8辈子血霉了，不行，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我现在就要去撕落她，他的情绪你不能自控。我喊住他说，大姐，你回来，我们先把老人送走，你别激动，等办完事儿再说，你先在这儿陪着妈妈一起好吗？也别骂人了，你多跟妈妈说说话，让他走好，让她别怕，你快点回来。他被我又喊了回来。很快，我帮老人把衣服穿好，帮老人将眼睛和嘴巴都做好闭合，仪容整理完毕后，女儿拉着老人的手说，妈，你走好，都怪女儿没照顾好你。我早知道他心狠，我不敢把你送到这里来，要重来一次，我拼死也要把你带在我身边。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并示意他跟我一起走出房间，叫其他亲人来看一看。当我叫其他亲人来看的时候，老人的儿子说，不看了，抬走化。儿媳对着我说，不是弄好了吗？抬走就行了，我们其他的啥也不要，人抬走就行，手续齐了，我们就去火化。这时，女儿一把扒开我，对着他说，为啥不看你？为啥不看你？不敢看你，怕她来找你，找你来索命，对吧？眼看着硝烟四起，有个亲戚说，去看看吧，抬人儿子是要抬头的，你们虽请了人，还是去敬个礼节吧。丫头好了，你也别说了，少说两句，让你妈走好，别吵吵他了。就这样，遗体别顺利的开上了车。随后，我沿着墙。边往停车的方向走，突然又听到后面撕心裂肺的哭声，回头才看到他女儿跪在地上的泥巴里仰天痛哭。我即刻往回走，想去扶他起来，却看到其他亲戚已将他扶起。我再一次转身离开，却又听到背后一阵嘈杂的咒骂声，哭声混为一谈，哭的我心中无限悲伤。此刻眼中的沸腾不知是同情还是被家属的悲伤所感染，亦或者此刻眼中的沸腾是完全奉献给了心中的矛盾。人性的光辉和人性的阴暗错综复杂的交织，形成了各种颜色的灰。很多时候我们无法评判，只会在生老病死这样的大事上扯下任性最后一块遮羞布。
